埃及不只有金字塔。虽然当我骑着骆驼裹着长围巾穿越沙漠时,深深地折服于湛蓝天空和金黄沙漠中间雄伟壮阔的金字塔,但真正让我感觉到生命在埃及绵延的,是尼罗河。建筑物始终象征着过去,但这条缓慢流淌的古老河流,却依然活着,和如今尼罗河上能看见的莲花一起,从古希腊历史学家希罗多德的文字开始,沉静而鲜活地陪伴着我曾经亲手触摸到的那个埃及。
莲花的千年传说
传说在金字塔被建造之前,尼罗河两岸便生长着丰茂的莲花。莲花有红、白、蓝3色,其中白莲花是埃及最古老的植物之一,蓝色的叫“阿拉伯睡莲”,红色的则被公元前5世纪的希罗多德奉为“尼罗河红晚香玉”。所有的溢美之词都不及当年他亲眼得见的夏日胜景,据说阿拉伯语中称莲花为“路特斯”便是源于这样的赞美。
尼罗河赐予埃及生命,生长于尼罗河的鲜花,自然也被赋予了所有美好的意义。埃及传说中司掌智慧的神明托特长着鹭头人身,他忠贞而贤惠的妻子埃赫阿慕纳曾经将一束莲花献给丈夫,借以表达爱情的圣洁不渝。古埃及人相信莲花象征着轮回和复活,相信莲花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因而将其放进木乃伊里;莲花到了夜晚会花瓣闭合沉入水中,因而埃及人相信莲花中蕴含着生命延续的意义。
我乘船飘在尼罗河上,现在的河面不再如当年希罗多德所见那般郁郁葱葱,现代痕迹取代了这种原始的茂盛,但埃及人对于尼罗河、对于莲花的感情却从未改变,他们倚着船望着河水,相似的故事可以再讲100年。
“尼罗河的新娘”
在埃及的第三天,我收到了一束莲花。送花给我的向导说这是“尼罗河的新娘”。我抱着那捧白色的鲜花,一路经过了无数莲花图案的挂毯、梁柱、墙壁,他们都和我怀里这捧融为一体,带着清淡又透净的香气。酒店房间里有一幅画着尼罗河的壁画,我把花束放在前面,心想尼罗河若真有新娘,肯定如莲花一样清丽高洁,我可以想象她穿着白色的长裙,乘着小舟顺流而下,与河水相生相伴、至死不渝。
第二天去逛市集,手工制的地毯上是红色的莲花,各种小物件上也能看到莲花花瓣的图案,我随手买了些吃的在市集里走走停停,转角处看到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在卖首饰,不自觉地就停下了脚步。女孩见我停下,露出笑容,阳光亲吻过的深色皮肤和深邃的眉眼让她的笑容变得羞涩又真诚。我随手拿起了一对耳环,黄铜质地,缀着一对小巧的蓝色莲花,有一点手工制作的粗糙感,女孩在我耳朵边比了比,笑得更开,说话时口音很重,我却刚好听明白。她说:“和你眼睛的颜色放在一起,很漂亮”。
不管是因为这句恭维还是因为她明亮的眼眸,我欣然买下了耳环,还迎着她的笑脸戴在耳朵上。那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在我耳垂上晃动的蓝莲花,都给了我一种奇妙的与埃及骨肉相连的错觉,就好像莲花出现在我身上,我就和埃及人一起分享了这横贯千百年的美好意象。
傍晚时分,我去河边看日落,河水被晚霞染成灿烂的红色,临近天际线的地方还能看到航船经过。时间仿佛过得很慢,像是沉沉睡去的法老,缓慢的沉静里却能听见万物的声响,河水流淌,微风卷起细沙,莲花悄悄闭合,等待夜深人静,潜回水下。
贯穿过去与现在
如果说金字塔是埃及古代建筑文明的顶端,那埃及现代建筑的标志必然是高187米的开罗塔。上部被设计成莲花的形状,衬着顶端尖柱高耸入云,无时无刻都难以忽略。尼罗河畔新建起了埃及外交部大楼,35层的建筑中,下部的柱体和顶端的造型也都来自于莲花,线条柔美的花瓣让冷硬的建筑变得温和秀致,仿佛脱离了符号,带了些市井的气息。
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相对于金字塔,我更喜欢莲花。金字塔是属于法老王的,它代表了建筑史的奇迹,却也用砖石隔出了不可逾越的距离。莲花却始终是亲近的,它生长在尼罗河河底的泥土里,抖落一身露水盛放,它所有的美丽都来源于生命本身,而非任何被赋予的权力。于是法老王借它祈福,奴隶也可向它许愿,那些美好的传说从来没有界限。
你不需要来到埃及就能了解有关金字塔的一切,亲眼得见更像是一种确信;但若不在埃及,你可能永远不会理解埃及人对于莲花近乎偏执的热爱,这种喜爱自然也落到了实处。你可以看到开罗塔,看到地毯、墙壁,甚至看到我耳朵上的那对耳环,你看到时便能感受到埃及人赋予莲花的美好秉性,和经由它表现出的炽烈的爱情,几千年来,都确实存在,却不可触摸。莲花盛开时的香味,勾起了所有甜美的记忆,像埃及雨季潮湿的空气。
那是尼罗河上,千年未改的风光。
(周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