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时报综合报道 汤子】如果思念是一种形状,那么属于我的,一定是黑森林南部那棵挺拔的杉木顶端。微微弯曲的镰状枝叶,在年月轮转间,悄无声息地脱离枝干,逆着远方大洋放肆的西风,沿山脉曲折的小镇游荡,只为在城镇间隽永而欢愉的聚会旁落下,细数得以沉湎的时光。
留学时,我选择了德国南部黑森林边的小镇居住,用四季的呢喃,体验南德人面对生活执著而平和的姿态、对邻里相聚的珍惜、对时光的温柔以待。
春末回暖的一个周末,我和同学们一起去野外徒步。从山林溪水路,到葡萄漫山处,一路上虫鸣鸟啼,孤树绰影,天际粉白叠嶂,遇到其他三三两两的徒步团体,大家就相互寒暄几句。
到达目的地小镇施陶芬(Staufen)时,一座山丘顶端的城堡遗迹在正午的日光下显现出断壁颓垣独有的苍凉之气,旁边的葡萄庄园和小镇连成一片。除了数百年前被战争摧毁的城堡外,小镇完整地保留了中世纪的样貌。色彩斑斓的墙面在精心地调和下显得粉嫩而不失沉稳,随处可见的酒吧门栏上方挂着细节分明、层次多样的铁艺招牌,以彰显自己家族的传统与独特,坐在酒吧外小酌便可以看见远处黑压压的森林。
踏入小镇,首先望见的是一尊憨态可掬的酒神巴克斯雕像。古旧的石路旁,熙熙攘攘的人群正在交谈,而道路远处似有音乐作响。通过餐厅外粘贴的海报我们才得知,在不知觉中,我们已经进入了小镇周末的聚会中。不大的宣传单上赫然印着“Oldtimertreffen”,意思是“与旧时光相遇”,这入情入景而又突如其来的文字使我感受到一种亲切,也对此地人情脉络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走出餐厅,进入熙攘的人群后,小镇狭窄巷弄间停满的各式老爷车如胶卷细腻的颗粒般窜进我的视野,宛如一个偌大的露天复古车博物馆,又好似数部电影画面的剪辑集合,令人恍惚。仔细观察这些老爷车,崭新的程度令人讶异,甚至一度让我怀疑它们是某些品牌推出的新款纪念版车型。而车辆的品类,从豪华的高级轿车,到公路竞赛汽车,再到古旧的消防车,甚至是自行车,应有尽有。每当我诧异于这些富有年代感的设计时,总会有更使人惊叹的款式出现,实在是让人应接不暇。顺着车阵和音乐传来的方向慢行,各地赶来的乡邻们在不同车辆前观赏交谈,不时赞叹和拥抱,人们手中拿着零食,或手持酒杯,悠闲而放松。
不一会儿,我们就来到了市政广场。这里是整个活动的中心,爵士乐队在专心演奏,深情投入。还有一位声音好似从留声机里传出的长者在演唱,人群里有的随着音乐摇摆,有的则三五成群地嬉笑。边上的百年酒馆外多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桌上已摆满酒杯和佐酒的吃食。映着阳光,我们在其中一家酒馆外坐下,邻桌是3位装备齐全的徒步者,看着我们无处安放的好奇心,他们亲切地问道:“是第一次来吗?”
打听后才得知,施陶芬小镇在每年春末或初夏的某个周末都会举办一次“相遇旧时光”复古车展。出乎我意料的是,那些看起来老旧的上世纪的老爷车并不是被主人们放在车库里保养着,相反,车主们会经常开着它们在小镇里游荡。每年此时,这些老爷车爱好者们便相聚在此,饮酒畅聊,也逐渐演变成了一个大聚会。有些人慕名而来,我们邻桌的徒步者们就是如此,他们每年都来,与小镇的居民一起,将小镇间旧日时光重新拾起。
在我一次次参与南德人在家门口欢愉相聚的周末后,他们个体的性格样貌、彼此尊重又相与亲昵的人脉曲线,就像一张旧书桌被光线一点点照亮,所有细节都开始显现出分明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从陌生到熟悉。
其实南德人的周末又何止徒步和复古车展这两件事,对于他们而言,形式或许只是一个相聚的由头,但对于时光,他们从不怠慢。从葡萄酒节到狂欢节,从不同形式的音乐会到旧书展,连绵起伏的山丘和静谧安逸的黑森林给了整个地区摇曳岁月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