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多岁的年纪,每天忙着加班、社交,生活被挤压成薄薄的一层,让人有挣扎上水面大口呼吸的冲动。格鲁吉亚是我的一次逃亡,但它的意义并不仅于此,生命中充满着重重险阻,有的时候需要一点亮光,看到格鲁吉亚长寿老人们尝遍的人生百态,我们才能学会如何好好活着。
水煮包子与奶酪
格鲁吉亚面积6.97万平方公里,与宁夏差不多大,位于高加索地区的黑海沿岸,北邻俄罗斯,南部与土耳其、亚美尼亚、阿塞拜疆接壤。决定去格鲁吉亚前,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搜索引擎上的这短短两行介绍。都说读书可以足不出户阅遍千里,但实际上,没有置身其间,你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据统计,在格鲁吉亚500多万的人口中,年过百岁的多达2000余人,90岁以上的超过两万人。这在很大程度上和他们的饮食相关。格鲁吉亚人以面食为主,酷爱奶酪,口味偏重,爱甜、酸味。传统菜肴有以火鸡为主料的“萨齐维”、“水煮包子”、烤肉与加奶酪馅烘烤的大饼。吃包子的时候,我不太适应,因为吃不惯当地的调料,而且煮得很硬。不过这里的披萨非常好吃,上面点缀着腌过的红辣椒,抹上一层厚厚的奶酪,入口醇香。当地的咸奶酪“苏乌古尼”属奶酪家族中的佳品,非常有名。
由于对奶制品的偏爱与多样的粗粮、蔬菜摄入,格鲁吉亚人的饮食结构非常健康。平时,他们不吃香肠、熏肉或火腿,很少吃蛋糕、土豆、动物油脂和糖果。这也使得人们更加长寿。
这样极富特色的饮食得益于这里肥沃的土地。这里流传着一个故事:上帝分配土地的时候,格鲁吉亚人忙于享乐而失去了排队得到土地的机会。后来,格鲁吉亚人邀请上帝参加聚会,上帝非常享受,因而将最好的土地都给了他们。
安宁躲在喧哗后
我抵达首都第比利斯时已是夜里,山上的老城灯火斑斓。美丹广场上聚集着吵吵闹闹的居民,和着嘈杂音乐的节奏,人们摇摆身体,把白天远远抛在身后。台上的姑娘在唱歌,漫不经心地扫视着人群;热闹的人群聊着天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安宁,这竟然是第比利斯给我的第一印象。它分明喧哗、热闹而亮丽,可是当我置身于推杯换盏的人群中,穿行在灯红酒绿的酒吧街,却可以体味到人间的烟火气,让我想起千里之外的故乡。我的故乡生活缓慢悠长,夜晚平和安静,路灯有温暖的橘色光芒。这里唱歌的姑娘、跳舞的男男女女,与故乡在路边摊吃串喝酒的大叔们表情相似,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满足感,让人感到安心。
在酒吧街,一个有着迷人眼睛的姑娘前来和我搭讪,她举着两瓶啤酒,冲我友善地微笑。那晚她说着格鲁吉亚语,我说着蹩脚的英文,两个人打着手势交流,台上的乐队演奏着一首不知名的温柔的歌。
第比利斯的清晨同夜晚一样,美丽而安宁。菖蒲色的朝霞映在高高低低的教堂与民居上,缆车线斜斜地垂下来,把天空分割得很漂亮。街道上还没有多少行人,整座城市陷在轻薄的睡眠之中。
街巷中多老房,道路坑洼不平。转过一个路口,你会看见大幅的涂鸦,或是堆叠的砖墙与斑驳的铁门。这是一个真实的格鲁吉亚,也是当地居民眼中的第比利斯,一对白发苍苍的夫妇在遛狗,窗口处小男孩睡眼惺忪地向外张望。我不知道这安宁是不是这里长寿的秘密,但有了这份安宁,人生再苦大概也可以安心前行。
一双羊毛袜
格鲁吉亚人的长寿吸引了许多外来人一探究竟,但当地人似乎并没有受到这种侵扰。相反,这里有一种天然的美感与诗意。在第比利斯的钟楼下,有一片片瓷砖彩绘,线条流畅,色泽艳丽,不似出自一人之手,反倒像是每个人在上面涂涂画画留下的痕迹。我曾想象第一个人动笔的样子,他也许犹豫了一段时间,也许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也许是在晚上借着灯光偷偷绘制。而这块砖让形色匆匆的路人展颜一笑驻足停留。后来,第二块、第三块、第四块……他们就这样堆砌自己的生活,像每一个人可以会心一笑的秘密游戏。
偶尔可以见到路边的小摊贩,他们兜售着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些是家中的水果与蔬菜,有些是亲手制作的小工艺品,粗糙中含着质朴。
我曾遇到一位卖毛毡制品的奶奶,她年纪已经很大了。在第比利斯,老人很多,得益于优良的基因与合理的饮食,他们精神矍铄,有一种被岁月磨合后的安然。大妈的摊位上有羊毛帽子、围巾、袜子与一些小工艺品,花花绿绿十分可爱。她穿着朴素、笑容亲切,偶尔小心地整理一下自己的商品,擦擦灰尘、挪挪位置。见我驻足,便热情地向我展示。
我挑中了一顶针织帽与一双厚实的羊毛袜,可惜囊中羞涩,犹豫后放弃了羊毛袜。老人透过厚镜片注视了我好一会儿,在付款时把两件都塞进我手中。“钱,不要。这个,送你。”她比划着手势说。我不好意思地推辞,她硬塞进我怀里,然后大手一挥,那副神情像极了离家前塞水果给我的奶奶。羊毛袜扎扎的、暖暖的,我穿着它,度过了后来很多个寒冷的冬天。
格鲁吉亚的人们就是这样单纯,他们白天工作,晚上唱歌,遇到喜欢的陌生人就送来礼物。我们一路奋战,却也留恋模糊的温柔。我想,格鲁吉亚人长寿的真正秘密也许就在于,他们懂得怎样去好好生活。足够热爱而不盲从,保持姿态而不远离。在这里,每一个旅行者似乎都到了千里之外的第二个故乡。(程诗月)